凌晨十二点半，北京国贸桥下，我数着脚下第十三条裂缝。风像刀子一样，把我那件99块买的外T划开一道道口子。这是我北漂的第三年，住在一个叫.家.的15平米隔断里——其实就是在客厅打了三块石膏板，隔壁咳嗽一声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昨天房东发来微信：.下个月涨500，不行就搬。.我盯着屏幕看了十分钟，回了个.好的姐.。这个月被裁后，我已经吃了七天泡面，现在看见弯曲的面条都会反胃。
最讽刺的是书架上那本《北京梦》，封面落满了灰。三年前我来的时候，真的以为能改变世界。
我的.家.在通州一个90年代的老小区里。楼道灯坏了半年，我练就了摸黑上六楼的本事。房间小得可怜，转个身都怕撞到墙。但最可怕的是晚上——隔壁住着一对总是在凌晨两点吵架的情侣，摔东西的声音、哭喊声能穿透薄薄的石膏板。而楼下，是个凌晨三点开始剁馅的早餐店。
我学会了在他们的吵闹声和剁馅声中入睡，像个真正的北京人一样，对噪音免疫。
被裁那天，HR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清，只看见她的口红涂出了边界。收拾东西时，发现工位抽屉里还有半包去年放的红枣，已经长满了霉斑。
走出写字楼，我坐在花坛边上，看着CBD的灯火通明。有个穿西装的男人在路边吐了，然后擦了擦嘴继续打电话。那一刻我突然想，这座城市会不会其实从来不需要我们这些.追梦人.？我们只是它新陈代谢过程中微不足道的细胞，旧细胞死去，新细胞涌来，如此循环。
我有个秘密基地——金台路的一家24小时麦当劳。那里聚集着很多像我一样无处可去的人：备考的学生、赶方案的设计师、和家里吵架的高中生。我们彼此从不交谈，但共享着一种默契：至少这里的灯光是暖的，厕所是干净的，不会有人赶你走。
我总是在角落那个位置，点一杯可以无限续杯的咖啡，然后打开电脑投简历。投到第38封时，咖啡已经淡得像水。抬头看见窗外，天快亮了，清洁工开始清扫落叶。我突然想起老家的桂花应该开了，这个季节，整个城市都是香的。
上周，我妈打电话来：.不行就回来吧，你张姨给你介绍了对象....我打断她：.妈，我项目快上线了，特别忙，先挂了啊。.挂掉电话后，我在麦当劳的厕所里哭了十分钟，然后洗把脸出来，对服务员说：.麻烦续杯。.
前天晚上发烧了，额头的温度让我想起小时候妈.手。我挣扎着下楼买药，在便利店门口摔了一跤。店员跑出来扶我，递来纸巾和热水。那一刻的温暖，让我差点崩溃。
可真正击垮我的，是今天早上。
我收到家里寄来的包裹——一件妈妈亲手织的毛衣，还有一罐她腌的辣酱。毛衣是难看的紫色，针脚歪歪扭扭；辣酱在运输中漏了，弄脏了半件毛衣。
我抱着那件又丑又脏的毛衣，把脸埋进去，闻到了千里之外家的味道。然后我发现，毛衣口袋里塞着一张纸条，是爸爸歪扭的字：
.女儿，爸爸这个月退休金又涨了三百。别太省，爸爸养你。.
在充斥着隔壁吵架声、楼下剁馅声的15平米隔断里，我抱着那件毛衣，哭得像条被全世界遗弃的狗。原来最惨的不是住隔断、吃泡面、被裁员，而是你明明可以回家，却为了不让父母看见自己的狼狈，必须留在这里继续假装成功。
北京从不缺少悲惨故事，我的版本或许不够跌宕，但每个细节都真实地痛过。今天我又要去那家麦当劳过夜了，这次我会点一份T餐——毕竟，昨天面试的那家公司，好像有点希望。
而此刻，我正对着玻璃窗上的倒影练.微笑：.您好，我是来复试的。.倒影里的女孩，眼睛红肿，但嘴角在上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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